【楚苏】等一回
有一丁点伞修，和只出现了名字的喻黄喻，大家注意避雷吼
苏沐橙的新家位置很好，却是个顽固负隅的老小区。她散尽家财买了一间急出手的六楼，外部布局还不好，和对楼隔得很近，对面人头攒动看得一清二楚，反之亦然。这是她退役第二年，沐雨橙风留在身边，赛场上再无枪炮师姣好的身影，尽管是美女，被遗忘的速度总归是很快。联盟给她提供一个半大不小的职务，她应承了，条件是工作地点要在即将建成的联盟H市分部，于是至今还在闲等。
十三岁苏沐秋第一次把领到的薪金给她看，十八岁她笑容明晃的和嘉世签约，二十五岁从退役发布会离场后在电脑上查询自己的存款时，她都曾由衷的感到一种安心，然而钱似乎永远有去处。今年三月她在h市买了自己的一套房当作迟到的27岁生日礼物，那之前她支援叶修付了郊区的一套首付。账户里的零逐渐消失，她填好转账汇款单接过钥匙，终于只剩一个27岁女孩大概应有的资产。旧房子离西湖很近，照理说逼近拆迁范畴，赶巧隔壁的隔壁楼距不近的一栋住了位高官的父亲，老头子风雨不动安如山，规划局于是半推半就地保留了这一片。苏沐橙爱西湖爱的十分落俗，三潭印月雷峰夕照她都知道一些，又不求甚解。说不上是爱水平如井，还是只是寄托了什么特殊的记忆，譬如第一次秋游去的地方，等等。这方面她总比不上叶修，他住在山脚那间网络尚可的清冷小屋里，恍若一位来迟的守墓人。
楚云秀是在她安置下来的第二周来的。是冷秋，她穿一件做工考究的铁灰色大衣，下面心惊肉跳一双薄丝袜，恨天高仿佛要把木地板踩穿，妆容精致又不刻意，不再像当年那个强作镇定教苏沐橙描眉的楚云秀。她比苏沐橙早退一年，在一家赫赫有名的时尚杂志当了编辑，如她曾在采访中随口提到的那样。那家杂志社的总裁曾是个宅男，楚云秀老粉，听到她采访后，依然荣容耀生死中回神接手了家族企业。是个不到30岁的男人，楚云秀给她发过照片，说不上是大帅哥，也能算一表人才，后来成功晋升楚云秀男友。
苏沐橙指挥她脱鞋，把空调温度向上调了两度，衣帽架被楚苏沐橙摆在里面一些，毕竟平时没客人。她接过楚云秀的大衣挂，没logo。
楚云秀说，“诶，听说前些时候有人找你拍电视剧，什么《那年我们背靠背》，你没答应？”
苏沐橙递一罐冰可乐给她：“没有。”她经历过命运多舛，虽然被保护的好，总归冷眼见过许多悲欢离合，像月光中包裹着的一颗冰凉星球，好不容易喜欢追追剧，去演绎又要发现不过如此。苏沐橙又笑，“不过那是之前了，早知道房子这么贵，一定要接。”
楚云秀拉开拉环，喝的很不矜持，看来并没有一种贵妇习气。一只戒指在她中指璀璨，形状是苏沐橙不认识的一个什么图标，像舞台的布景灯。
“呀，你要结婚了。”苏沐橙歪着头看她的手。
楚云秀说，“啊，这次来就是专程和你说这个的，下个月10号，在B市。”
苏沐橙眼睛弯弯，“你不会来请我当伴娘吧？”
楚云秀喝可乐，“不敢不敢，伴娘比新娘美，太事故了。”
苏沐橙望了她一眼，西晒开始了，阳光晃人眼睛，像18岁时的苏沐橙。楚云秀去拉窗帘，对面客厅正好有人路过，连发尾挑染的什么颜色都看的一清二楚。楚云秀皱皱眉，“好近呀，要是有你粉丝到这边拍照，可以直接下印了都。”
苏沐橙好笑，“如果我有那样的粉，我至少可以选套南北通透的。”
她只在开玩笑，并没有一种无可奈何花落去式的不甘，楚云秀也知道。她俩都笑一笑，隔着可乐湮灭的气泡对望，各自突然都生出一点莫须有心虚来。
“不过这里够好了，”苏沐橙打开卧室的门，一面大窗半开着，“那边可以看到西湖。”
一派坦荡的清秋光景。
楚云秀说，“我想起以前的事了。”
她没有说是什么时候、哪一个赛季，因为她已经不记得了。人过了一个特定的时间节点之后总是遗忘的特别快，再珍重的一切总难免成为熠熠生辉而隔着雾气的一种不再来。但苏沐橙知道她在说什么，第七赛季晴朗的一天，仿佛故事的序幕。
那时候叶修刚走，苏沐橙没日没夜把楚云秀传给她的肥皂剧看完，并不是排解伤心，只是有点茫然，说到底苏沐橙比所有人想象得都要坚强的多。她眼睛很敏感，关着灯看一夜视频后肿得有点厉害，队里的人只当她伤心，见怪不怪里带一点嘲弄。她和楚云秀约在西湖边一家小咖啡馆门口见面，隔着玻璃橱窗能看到店里摆着满当当的书，各种苏沐橙这辈子都不会想去看的世界名著。那时她们还不很有名，闲聊着在湖边走。楚云秀点了一支烟，细长的女士烟，闻起来有一股矫情的甜味。
苏沐橙说，“我还是觉得，女主应该和男二在一起。”
那部剧非常不一般，女二是白富美女主，男二是高富帅男二，女主是怀揣热情爱得深沉的穷光蛋，男主是怀揣热情爱得深沉的穷光蛋。因为戏份差别不太大，结局出来的时候被誉为年度反套路大作，苏沐橙通宵到黎明，看着男主女主穿着淘宝爆款在西湖不收费区域接吻一时语塞。
楚云秀看着别处抽着烟，那时候她刚抽烟不久，动作还不很熟练，也还没嫌奶油味儿做作，卷发挽得很松：“我倒觉得挺好的。”又说，“很辛苦吗？”
后来苏沐橙再回宿舍，才明白楚云秀指的是什么。那是她只是茫然地摇了下头，楚云秀熄灭了烟，很轻地吻了她。
苏沐橙说：“对，就是像这样，还在不收费区。”
那天黄昏没有雷锋夕照。
“但今天应该有，”苏沐橙说，“如果你想看的话，不过我这儿看不到啦。”
楚云秀点点头。沐雨橙风的账号卡在写字台右手边摆着，仿佛不曾远离过。一个与人休戚与共的遗物，在自然光线里显得安宁。
苏沐橙拆了一袋糙米卷，分给楚云秀一支。楚云秀已经很久没吃廉价假健康零食，咬下去的时候胃里升起一种奇妙的熟悉感。
“你现在在做什么呢？”她问。
苏沐橙把窗户关上。“没什么事情做啦，每天数数日子等去联盟上班，逛逛西湖，打打荣耀，有什么活动就参加一下。前段时间有家经纪公司说要包装我，条件还行，但说要给我做一个文青人设，我想我文艺青年两头都不沾啦，就算了。”她笑起来，“你知道是从哪里想来这么个奇怪人设——第一届世邀赛的时候我被拍到拿着一本罪与罚，可是天地良心我是拿来当大冒险工具的。”
她笑起来实在很好看，那是一种缺乏年龄界限的笑容，通透无从溯源。嘴角像古代建筑精心勾勒的屋檐，柔柔地一扬，个中隐喻都是意无穷。眉眼明媚，总让人要以为她是从光阴的缝隙里走来。
除此之外她又再平凡不过是个俗人，喜欢嗑瓜子，看偶像剧。接到文青人设的时候她努力了一下，满购物车的书只够她看半小时，进度纷纷停在3/400-1000不等页，不禁真情实感后悔当初没好好学习，不然像喻文州，好歹还能看进去书。最后她退而求其次次次次，看完了《那年我们手牵手》的原作，在明知它抄袭后仍不免感动的一塌糊涂，连夜打算给楚云秀发感想，想了想转而发给叶修。叶修秒回一个抽烟.jpg，苏沐橙就知道他一定没看，不会看。
对面正在输入了半天，不要脸派鼻祖扭扭捏捏发来一条：沐橙，要不我托张佳乐给你介绍个这个男主这样的？他这些年到处晃悠。
苏沐橙被他从来没有过的长辈包袱吓了一跳，那边消息又来了：还是你和楚云秀还在联系？
哦，他什么都知道。苏沐橙翻着表情包，回了个松鼠嗑瓜子，等一会对面没再问，她于是施施然下线。
“现在好啦，昨天刚收到联盟通知，说下个月要开始上班了。”苏沐橙伸了个懒腰，“赖了好久，得打起精神来！”
楚云秀也笑起来：“是啊。”
苏沐橙帮楚云秀把大衣取来，说要送她到大门口，楚云秀没有推辞。她们一起沿着石质楼梯走下去，天灰蒙蒙的，像一个烟圈晕染的边缘，楚云秀掏掏口袋，没有打火机，苏沐橙递给她一只，她愣了愣，却没有点，把烟盒放回去了。一路上她们没有再说话，苏沐橙裹着厚外套，蓝灰色秋裤露出一个角，仍然觉得有点冷。路程不短，但比起漫长人生来说实在不算什么。苏沐橙刷开门禁：“好啦，就送你到这儿。”
楚云秀就着滴声扶住门框，突然回望她一眼：
“其实，我总觉得我来这一趟不是为了说这些的。”
苏沐橙没有接话，只是静静地看着她。
楚云秀说：“我想说的是，你知道的，在我们更年轻的时候，虽然我没弄明白过，但是...”
她顿了一会，平地而起的风呼呼啦啦吹过去，如同岁月流逝。苏沐橙突然说起不相干的话：“听说喻文州和黄少天登记结婚了。”
楚云秀笑了，“是呀！我俩吃了这么多年居然rio了，该振臂欢呼。”
她们于是一起笑，类似一笑泯过往。
苏沐橙说：“秀秀。”
她曾经就是这么叫她，在一切开始之前。这个称呼搁置了这么久，终于又转回这里。
苏沐橙说：“你得多穿点衣服，免得过两年未老先寒腿。”
楚云秀说：“好的。”
苏沐橙说：“你得让我当伴娘，联盟鸽了我这么久我能鸽回去，你得让我当伴娘。”
楚云秀说：“好的。”
不是一切故事都要有结局才完整。
在她们身后，夕阳的金光迟缓地、粘稠地漫到雷峰塔上。
end.
